<
 
 
 
 
×
>
You are viewing an archived web page, collected at the request of 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 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 (UNESCO) using Archive-It. This page was captured on 13:00:09 Jun 12, 2019, and is part of the UNESCO collection. The information on this web page may be out of date. See All versions of this archived page.
Loading media information hide
Featured articles

反犹太主义问题:吸取历史教训

badinter_688.jpg

Robert Badinter, at UNESCO, on 6 December 2016
© UNESCO/Christelle ALIX

在历史的进程中,反犹太主义曾多次扬起丑恶的“头颅”。它首先在中世纪以宗教的借口出现,19世纪起又以民族主义的面目出现,然后在纳粹主义意识形态中伪装成科学现身,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它又以反锡安主义的形式重新出现。历史敦促我们,要对反犹太主义保持警惕。罗伯特·巴丹特尔(Robert Badinter)从这些历史中吸取到了内涵深厚且富含警示的教训。  

罗伯特·巴丹特尔

        反犹太主义并非当代社会才有的现象,而是绵延了几个世纪的罪恶。自提图斯(Titus)在公元70年攻占耶路撒冷以后,犹太人在地中海流域四散流亡。大批犹太人在罗马帝国被以低于市价(借用现代经济学词汇)的价格贱卖为奴。两千年来犹太人处境艰难,遭受的排斥、苦难和迫害从未停歇,在欧洲尤为如此。

        接下来我要介绍的,是自遥远的罗马时代以来,我们所知的三种反犹太主义形式,它们有时候会混合出现。

        从带有宗教色彩的反犹太主义到带有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色彩的反犹太主义

        第一种形式的反犹太主义具有宗教色彩。自君士坦丁大帝(Constantine)于313年发布《米兰敕令》承认基督教是一种官方宗教以来,对杀害耶稣基督的“犹太弑神者”的痛恨始终滋养着反犹太主义。在整个迫害和屠戮的时期,有时候(但并非总是)如果犹太人被迫改变信仰,他们就有可能逃脱死亡或流放的命运,而到了迫害减轻的时代,他们又恢复了犹太教徒身份。马拉诺人丰富多彩而漫长的历史文化,特别是在伊比利亚的一些国家的历史,就是很好的例证。

        随着现代国家的诞生,反犹太主义基本上成为民族主义思潮。犹太人即使土生土长在其居住国,也总是被怀疑为外国人。纵然受到排斥,犹太人还是颇为自然地承担社会职责。他们在政治、经济和金融领域地位显赫,这一事实使得他们在国家稍有风吹草动之际就成了潜在的叛国者,即为反犹太主义分子杜撰出来的一个子虚乌有的“国际犹太人阴谋集团”服务。这在过去的法国尤其如此。我无须回忆德雷福斯事件(这是1894年到1906年间发生的一桩政治丑闻和司法不公的著名事例)在这方面的重大影响,因为只要我们头脑清醒地考虑片刻,就没有理由认为阿尔弗雷德·德雷福斯(Alfred Dreyfus),这个痛恨德国、最想要为法国效劳的富有的阿尔萨斯犹太人会当叛徒。

        到了19世纪末,人们的思想发生了变化。反犹太主义力图以现代学科的面目出现,带上了科学色彩。它引发了种族主义思潮——犹太人被界定为具有神秘东方出身的“种族”,无法被他们厕身其中的民族所认同,尤其是那些自称属于高等雅利安种族的人, 他们觉得犹太人有许多缺陷,觉得如果有犹太人生活在身边就会使他们种族存在退化的危险。

        对犹太人公民身份的认同

        就这样,在人类历史长河中,犹太人受制于种种禁令,被赶入犹太人区,衣服上带有标志(仿佛他们是危险的畜生),好像是被诅咒的族群。所以,我们必须极其重视法国大革命,因为它于1791年宣告,把居住在法国的犹太人视为享有完整民权的法国公民,这在历史上是开创之举。

        在这里有一小段轶事:在就犹太人公民身份问题进行表决之日及制宪会议闭幕之际,路易十六(Louis XVI)的妹妹达芬妮(Dauphine)给维也纳的奥地利哈布斯堡王室的一位表亲写了这样一句话:“制宪会议昏聩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竟然让犹太人成了公民。”

        我在此提及这件事,是因为在议会程序中实现让犹太人成为享有完整民权的公民这一愿望十分艰难,而这恰恰是纳粹分子深恶痛绝的东西——人权和启蒙时代的哲学思想。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在《我的奋斗》一书中说,必须把犹太人从德意志人民的社会中彻底赶出去。这种偏执的反犹太主义是1935年于纽伦堡通过第三帝国种族法的源头,其目的,我提醒诸位,就是“保护德意志人的血统和德意志人的荣誉”——当然,它们因犹太人的存在而受到了玷污。 

        我先不谈种族理论无法找到科学标准的问题。第三帝国的学者费力寻找,但当然一无所获,所以他们转而诉诸于宗教实践。

        纽伦堡法律制定的准则禁止犹太人通过任何形式的宗教皈依来脱离他们由于出身而从属的邪恶生灵群体。

        诸多重要的教训和警示

        犹太人先是在第三帝国,然后又在德国军队占领的国家中遭受了越演越烈的迫害,我在这里不会重述这些迫害的长长的清单,因为迄今为止,有无数的研究将纳粹分子对犹太人实施的种族灭绝的规模和骇人程度公诸于世。并且,我也不会再次谈及或论述关于这个现象的历史和哲学著作。

        我想要强调的,是在我看来最重要也最有警示意义的教训:令人震惊而且难以理解的是,这样一个信仰基督教的伟大民族,在欧洲的所有民族当中颇有修养,涌现出众多艺术、思想和科学研究方面的天才的民族,竟然容忍、组织和实施了针对犹太人的最骇人听闻的迫害,欧洲历史都为之黯然无光。还有需要我们尤为警醒的一点,就是在欧洲,在魏玛共和国终结之际,没有哪个国家比德国更热爱文化、更钟情于艺术(尤其是音乐)和科学研究。

        这正是需要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进行审察的地方。因为曾经假如有一个因哲学而辉煌灿烂的国家,那便是德国——希特勒上台以前的德国。正是这个国家屈顺了每一次反犹太主义和种族主义狂潮,策划了犹太人所经历的最惨无人道的暴行。

        文化、知识和对艺术的热爱不足以构成抵御反犹太主义的铜墙铁壁,因为反犹太主义就是凭借最骇人听闻的恐怖在这些方面站稳了脚跟。这就是教训,也是我一直坚持的因由。

        容我清楚地说明:我绝不是说我们必须放弃努力,不再争取一直以来都需要的进步。我们是启蒙运动的信徒,我们始终相信,历经每一次磨难后,得益于以人权哲学思想为基础的启蒙教育和公正制度,人类会取得进步。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到,事实上不论是教育还是艺术本身,抑或最广泛意义上的文化,就其本质来说,都不足以抵制种族主义和反犹太主义狂潮,而我们必须从中吸取教训。

        反锡安主义

        第三帝国土崩瓦解,其创立者自杀,他的主要党羽被处以绞刑或销声匿迹。随着欧洲针对犹太人实施的大规模种族灭绝被发现,人们在联合国成立后不久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支持建立一个犹太国家。况且,协约国在1914年至1918年间就已经对犹太民族作出了这样的承诺。

        我们必须牢记,在巴勒斯坦创建一个犹太国是一项出自联合国的决定,即联合国19471129日第181(II)号决议。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接受这一决定,结果几个阿拉伯邻国发起了一场战争。他们侵入巴勒斯坦,犹太人在冲突中占了上风,后来的事情人尽皆知。自创建以色列国以来,巴以冲突其实从未停息。

        我不准备在此讨论各方权利的合法性,也不打算讨论终止这场冲突的最佳解决办法,这些问题需要在其他论坛上探讨。可现实就是这样,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在巴以冲突的背景下,反犹太主义再次以反锡安主义的名义广泛扩散。

        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在这个关涉锡安主义的标签之下,其实是犹太人且是各地的犹太人,成为被攻击的目标。我要说的是,反锡安主义在表象背后无非是反犹太主义在当代的体现,也就是对犹太人的仇恨。

        新战场

        现今的反犹太主义当然不会与君士坦丁大帝时代的反犹太主义呈现出相同的形式。它广泛而成功地利用社会媒介,通过华丽的诡辩,以讲话和视频的形式在网站上大肆传播。我曾长时间地苦苦思索,假如戈培尔博士(Dr. Goebbels,自1933年至1945年,在纳粹德国担任帝国宣传部部长)能够使用我们如今在数字化时代所拥有的技术手段,那么在1939年以前的欧洲会发生什么情况。就抵制反犹太主义而言,如今的网络环境是一个新战场。

        在我过去所生活的这段漫长岁月中,从未见到反犹太主义失去立足之地。在我看来,在中东以外的广大地区,只要巴以冲突继续下去,某些穆斯林(尤其是年轻的穆斯林),由于受到互联网和对我们所熟悉的凶暴形象的猛烈宣传的鼓动,将会继续仇视犹太人。

        在整个西方世界(特别是在法国)和中东地区,“犹太人等于锡安分子”这种混为一谈的论调助长了反犹太主义的仇恨,于是发生了令人发指的攻击事件。从近几年发生的犯罪事件的受害人名单我们足以看到这一点。

        不久前的一幕景象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一个男人在一所犹太人学校里追赶一群犹太儿童,其中有一个小女孩在逃命。就因为她逃跑,这个男人揪住她的头发,近距离射杀了她。如果这罪行不是党卫军(纳粹党的准军事组织)行径的翻版,又是什么?这幕场景是反犹太主义令人震惊的表现,它穿越时空,让我们想起了在东欧犹太人区大肆杀戮的别动队(1939年到1945年的党卫军行刑队)。

        促进平民和平行动

        最后,我想要指出并且着重强调一件关乎谋求平民和平行动的事,那就是谴责这些罪行的穆斯林界代表所起的重要作用。我要说的是,对某些人而言,这些代表扮演的是兄弟般的角色。如今,将犹太人与锡安分子混为一谈的论调是恐怖主义设下的另一个陷阱,我们当然不能屈服。我一直强调智囊团对恐怖主义进行研究取得的成果,他们发现在当今世界,百分之八十的恐怖主义受害人是穆斯林。我之所以想要强调这个事实,是因为这种混为一谈的论调要受到谴责。

        我知道,我讲话的主旨不太积极乐观,不过我认为自满会助长偏见,而偏见会助长死亡,因为偏见招致仇恨。如果我们能够让启蒙运动的诸项原则和人权原则在青年人的心中落地生根,我们就能促进正义事业的发展——各族人民的和平事业。 

为纪念1月27日缅怀大屠杀受难者国际纪念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信使》刊载了罗贝尔·巴丹泰尔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2016年12月6日筹办的抵制反犹太主义圆桌会议开幕仪式上所做的讲话。

罗伯特·巴丹特尔

律师和法学教授,曾于1981年至1986年担任法国司法部长。他最著名的事迹是1981年争取法国议会投票表决废除死刑。他于1986年到1995年任宪法委员会委员长,并于1995年至2011年当选上塞纳省参议员(法国社会党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