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强者
在位于肯尼亚中部的团结村,男子禁止入内。从2001年起,这个村庄为遭受家庭暴力的桑布鲁部落妇女提供庇护。
图片:娜迪亚·费洛基
文字:卡捷琳娜·马尔凯洛娃
谨以本摄影报道纪念3月8日国际妇女节。
2009年,摄影师娜迪亚·费洛基被派往肯尼亚工作。她一走下停在灌木丛中的公交车,就认出了穆罕默德。穆罕默德曾为一部关于团结村的电视纪录片担任向导,这个村子禁止男性踏足。
团结村是1991年由桑布鲁族妇女建造的,位于肯尼亚山附近,距内罗毕约300公里。这个村子为不幸离异、遭到丈夫抛弃或殴打的妇女提供了一个栖身之所。这个主题引起了费洛基极大的好奇心,她决定找到这些流离失所的妇女。
作为一名在巴黎出生的捷克裔阿尔及利亚摄影师,加之与身为女权主义者的姐妹共同成长的经历,费洛基长期以来一直对其所在社区中地位突出的女强人很感兴趣。“作为一名女性,会很自然地对妇女面临的困境感兴趣,”她解释说。“作为一名摄影师,你可以用镜头将她们的遭遇表现出来。”
在这次偶遇后,穆罕默德成为费洛基的向导,陪同她与团结村的妇女合作开展短期拍摄工作。由于媒体的曝光,这个村子已发展成了旅游景点。因此,村长丽贝卡只给了费洛基三天时间,并且要求她在指定的时间内付费完成拍摄任务。费洛基拒绝接受各种指定条件,她表示:“作为摄影师,必须尽量到场拍摄,这样才能全然投入,捕捉到理想瞬间和光影效果,不可能按部就班,遵守办公时间。”
于是,她的向导将她带到了另一个女人村——希望村。这个村子的创建者奇利原来住在团结村。费洛基说:“在这里,我享受到了公主般的待遇,村民们载歌载舞欢迎我的到来。我是报道希望村的第一人。”
希望村的居民过着完全自给自足的生活。她们养殖山羊、举行神圣仪式,还从事建房、打猎等通常由男性承担的工作。当地人将她们称为“丛林雌狮”,这种称呼不无戏谑,但更多的是尊重。这里禁止施行女性割礼。所有重要的决定均需要通过多数票表决作出。只有离异妇女才能居住于此。男童可以入住村子,不过一旦年满16岁,就必须离开。
人们效仿团结村和希望村的做法,建立了其他女人村。“她们的生活条件艰苦,但这些妇女认为这就是自由的代价,”费洛基说。她还走访了其他九个国家,这些国家的妇女在社会中,如经济领域和社会领域,有时候在政治领域上,都发挥着核心作用。
通过阅读和旅行,尤其是通过与法国民族学家、人类学家和女权主义者弗朗索瓦·埃里蒂埃(1933-2017年)的会面,费洛基对目前热议的概念“母权制”产生了兴趣。她的丛书《以母亲的名义》就是在此研究的基础上创作的。
正如德国母权制研究学者海德·戈特纳-阿本德罗斯在她的书作《母系社会:全球土著文化研究》中所描述的,土著母系社会的共同点在于它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性别平等社会。其中有些社会是世俗、扁平化的无阶级社会,本质是农耕社会。子女主要与母亲关联,跟随母姓,大部分住在母亲的宗族房舍内,甚至成年后依然如此。母亲的财产和物品由女儿来继承。
费洛基曾与阿尔及利亚的图阿雷格人、中国的摩梭人、美国的纳瓦霍人和印度尼西亚的米南加保人生活在一起。她还曾与科摩罗的大科摩罗岛居民、几内亚比绍的坎哈巴克岛居民以及墨西哥的胡奇坦镇居民共同生活。费洛基为每张照片亲自配文,详细地描述了每个群体的特殊性。
描绘母权制是一项挑战。“人们往往期待震惊世界的摄影作品。然而事实上,我只是撷取了日常生活的部分片段,”费洛基强调说。这些社会日常生活绝非陈词滥调,正如戈特纳-阿本德罗斯所言,它“以社会成员价值平等为基础”构建了各自的社会组织。
法国,2012年
韦桑岛位于法国布列塔尼的最尾端。这里有一个颇为特殊的社会现象——自17世纪以来,该岛的男性人口大量离开加入海军,多数是商船护卫海军。直到最近,这些男子离开韦桑岛的时间一次可长达数月甚至数年,岛上的物资和社会组织则由女性承担。
在法国大西洋沿岸的韦桑岛,80%的男性居民从事海洋相关职业。在他们离开的日子里,这里的土地由女性耕种。
美国,2011年
纳瓦霍族保留着母系社会传统,他们的社会生活以女性为中心。在这里,头衔、姓名和财产都通过女性血统传承。当纳瓦霍女孩进入青春期时,她必须参加为期四天的Kinaaldá仪式,这标志着她从童年到成年的转变。该仪式与纳瓦霍的变女神话有关。根据神话,变女是世上第一个能够生育孩子的女性。纳瓦霍妇女通常比男子活跃。这里的女性可以在年龄稍长之后恢复学业,即便是生过孩子的妈妈也不鲜见。
这些美国纳瓦霍原住民妇女在煤矿工作,确保她们在财务上完全独立。
中国,2009年
在中国西南的云南和四川两省之间的喜马拉雅山麓,摩梭人社区依然保留着母系社会的生活方式。家族姓氏和血脉通过女性成员传承,遗产由母亲传给女儿。恋爱关系没有明确的婚姻契约或道德约束,完全取决于女性的情感和意愿。“走婚”传统要求男性在在黎明之前离开爱人的房间。男性不承担父亲的角色,但他们可以作为叔伯,帮助其姊妹抚养孩子。
摩梭家族的女性首领称为达博。这个关键角色由其家族中最年长的女性担任。她是家族姓氏和财产的传递者、金钱的管理人和宗教仪式的掌事人。
科摩罗,2017年
科摩罗社会深受非洲班图族母系传统和伊斯兰信仰的影响。这里的每个人都出生并生活在母亲、姨母或祖母的家里,包括房产在内的财产由女性继承并拥有。房子一般建在家族的土地之上,而房屋的建造者则是其父亲或舅父。传统的大婚姻“安达”(Anda)是任何希望提升社会地位的科摩罗人必须经历的过程。相较昂儒昂、莫埃利、马约特三岛,这一婚俗在大科摩罗岛更为普及。
大科摩罗岛的年轻新娘。婚礼过后,丈夫会搬进她的家人建造的房子,在那里丈夫被视为家里的客人。
墨西哥,2011年
胡奇坦是墨西哥瓦哈卡州一个拥有7.8万人口的城镇,画家弗里达·卡罗(Frida Kahlo)的母亲出生在这里。 几个世纪以来,这里的男人和女人已经形成明确的分工。 妇女打理商业、节庆活动的组织、房屋和街道; 农业、渔业和政治则是男人的责任。这是墨西哥少数仍然使用萨波特克语言和方言的地区之一。女性用这种语言跟邻居和路人攀谈,从而帮助女性之间结成团结的纽带。姓氏、房屋和遗产都通过女性世代相传。因此,女儿的降生是重要的快乐源泉。
墨西哥南部城市胡奇坦的妇女扮演着重要的社会和经济角色,在这个父权社会中享有罕见的独立性。
几内亚比绍,2011年
群岛上的生活方式几乎未曾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这一点在罗沙岛(人口3500)上尤为明显。 在这里,房屋归女性所有,而男人则与妻子同住。尽管孩子的姓氏来自父亲,他们的名字却由母亲选定,且属于母亲家族的成员。岛屿由一位女王统治,这里也有一位国王(并非女王的丈夫),但他的权力有限——他只是一个发言人。每个村庄都由妇女小组管理,选举产生的小组成员具有终身任期。
两个defunto。这是几内亚比绍的罗沙岛居民对年轻女孩的称呼,她们必须经历女性成长的所有阶段。
爱沙尼亚,2019年
基努岛是位于波罗的海的一个爱沙尼亚小岛,如今这里生活着约500居民,而在苏联时期曾高达7000人。按照传统生活方式,当男人出海时,女人要承担起田间劳作等男性任务。自19世纪中叶以来,基努的妇女接管了社区事务。尽管今天男性占岛上人口的一半左右,但教育、文化、社区生活和手工艺传统仍然由他们的母亲、妻子和女儿来负责。旅游指南通常将基努称为女人岛,不过当地人并不喜欢这种简化的形象。女人们认为,虽然她们在决策中起着领导作用,但在他们的社会中男人的收入仍然是主要的家庭经济来源。
著名民歌手韦勒约·柯斯特(Virve Köster,生于1928年)是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基努文化传统的守护者。这些传统以歌、舞和手工艺的形式表现,在2008年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阿尔及利亚,2019
图阿雷格族女性并不佩戴面纱,这个民族里戴面纱的是男人。女性拥有选择丈夫的绝对自由。她们学习提非纳字母,了解民族故事和传说,并教给孩子们。帐篷及其物品均为她们所有。当男人外出时,她们负责管理游牧营地;即便男人在场,她们也参与所有决策。她们还参与所有社会、文化和经济事务。所有贵族权力都通过母系传承。但是,1970-1980年代的定居政策、反复的干旱以及年轻人对现代生活的追求破坏了这种生活方式。
在分手或死亡时,图阿雷格妇女带着孩子、嫁妆、帐篷,甚至是父亲留给她的骆驼离开游牧营地。
印度尼西亚,2011年
世界现存最大的母系社会米南佳保人居住在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西海岸的高地。根据他们的社会制度,所有世袭财产都从母亲传给女儿。生父不是孩子的监护人,扮演这一角色的是孩子的舅舅。在婚礼中,妻子在家人的陪同下去夫家接丈夫。当地的习惯法adat确定了一套关于婚姻和财产问题的不成文的传统规则。根据这些规则,如果离婚,丈夫必须离开家,而妇女保留对子女和房屋的监护权。
在印度尼西亚的米南佳保社会中,家长是母亲最年长的兄弟,而不是父亲。
延伸阅读:《信使》杂志女性专题